《甄嬛传》中的鹂妃安陵容是一个毒理学专家，她应用可挥发化学物质，使许多嫔妃流产。在古代宫廷，类似的事件是有历史记载的。其中具有一件事是这样的：
明朝成化年间，宪宗皇帝独宠万贵妃，但是作为历史上著名的御姐，万贵妃的孩子夭折，并不能再生育。万贵妃于是就不让其他嫔妃生娃，据明史记载，“掖庭御幸有身，饮药伤坠者无数”。
可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一位姓纪的宫女还是怀了皇帝的孩子。纪宫女非常聪明，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她怀孕之事，后来等到她腹部隆起时，万贵妃果然遣人逼她服用堕胎药。她哭求送药的太监，并对他说，如果任由万贵妃胡作非为，将来皇帝会无后而终，江山无人继承，激起了太监的同情心。但万贵妃耳目众多，不服药绝不可能。最终，太监私自将堕胎药减去了一半量，让纪宫女服下。数月之后，纪宫女在冷宫偷偷生下了一个男孩，就是后来的明孝宗朱祐樘。后来的故事也颇富泪点，总之，朱祐樘是一个聪明也贤明的皇帝，创造了明朝中期的“弘治中兴”。
500多年之后，在2010年前后，肿瘤学家们开始关注一个类似的问题：孕妇罹患癌症后，是否应当放化疗？
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当下的社会，大多数人恐怕会说，纳尼？给孕妇化疗？这怎么可能！别说是放化疗，就算是孕妇生病想吃一粒抗生素，恐怕也会让大众紧张半天。
可是对于孕妇，这个问题是非常矛盾也现实的：如果孕妇不能放化疗，那么，她们只有两个选择。第一，流产或引产，接受放化疗。但流产和引产只能限于早孕和中孕期。不仅如此，接受放化疗后，短期内不能考虑怀孕，这部分女性就可能终生没有孩子；第二，生育后接受放化疗，但肿瘤的发展是迅速的，等到生育后，很可能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（特别是对于乳腺癌和妇科肿瘤），直接造成患者的死亡。
众所周知，胎儿的发育主要在孕早期完成，近年来，欧美一些学者开始评估孕早期以后放化疗的可行性。2013年，一项对12位妊娠期化疗的乳腺癌女性的回顾性研究发现，她们都分娩了健康的婴儿。一项对38位宫内化疗暴露史的儿童的队列研究表明，在这些儿童2岁时，他们的生长、智力发育、心脏功能，和对照组没有差别。另一项对16位宫内化疗暴露史的儿童的回顾性研究表明，在儿童1.5岁，3岁，6岁，9岁时，其生理、心理、行为、心脏功能等指标，均在正常范围。因此，有学者提出，对于放化疗管理风险的担忧，不应成为终止妊娠、延迟母亲癌症治疗、或过早分娩胎儿的原因。
关于妊娠期放化疗是否安全，目前只有小样本非前瞻性研究。从循证医学的角度上，尚不能定论。但是，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一般化疗问题的缩影。那就是，人们往往关注化疗可能的危害，却忽略了，最可能危害病人的，不是化疗，而是肿瘤本身。于肿瘤导致的后果相比，化疗的副作用其实是非常轻微，而且大多数是可以接受的。
回到开始的故事。为什么万贵妃没能够杀死朱祐樘？这和朱祐樘有一个聪明的母亲是相关的。纪宫女，确切的说是纪太后瞒过了怀孕初期，服食堕胎药时，已经是孕中期或者晚期，而根据近期临床试验的结果，孕中晚期接触细胞毒性药物，似乎并不增加流产、死胎的几率，且对儿童出生后的生长发育影响并不大。而鹂妃毒害皇嗣，则多是在怀孕前后或者孕早期。
好吧，如果说，孕中期以后的胎儿都能够承受化疗。成人为什么害怕化疗？
小编有话说：医学的发展有硬件和软件两个部分。从硬件上看，特别是在国内的大城市，医疗设备、药品，和国际先进水平相差无几；但从软件上看，大众的理念，医患之间的信任，还需要太多太多的进步。本文中提到了几个妊娠期放化疗相关的研究，这起码说明，妊娠期化疗在国外是有人接受的，而从结果来看，化疗对母亲和孩子总体是好的。但在国内，这却被大众看成天方夜谭。这种观念导致的，是一个母亲可能面临终身没有孩子的痛苦，或是母亲死去，孩子孤独长大——或许化疗不能证明对孩子的生长完全无害，但一个没有母亲的童年，对孩子的成长一定是有害的。换言之，有先进的设备和药品，缺乏先进的理念，一样会使病人得不到最有效的治疗。这一点，或许是我们最需要去进步的。
（本文作者：蠲语，医学博士，三甲医院肿瘤专科医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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